要划定产业集群边界
记者:如何理解“产业集群”的内涵?
蔡国田:“产业集群”这一概念的提出已经很多年了,但目前,产业集群还没有公认的明确定义。这跟它是个跨学科概念有关,涉及地理、经济、社会等领域,不同学科的研究者对它的认识不尽相同。
我个人以为,产业集群是在一定地域范围内集聚很多企业,企业间相互联系,形成全产业链。集群一定是有边界的,企业要通过创新等手段提升竞争力,从而扩大集群产业规模,形成产业链。现在一些政府的文件,对于集群边界的约定似乎并不明晰,到底这个集群的发展范围在哪里,这个要明确的,不能什么都揽,实际上,也没有谁能把所有都揽下,这毕竟是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。
记者:广东省列出新能源、半导体与集成电路、高端装备制造等十大新兴产业集群,它们之间是否有关联?目前,广东省新能源产业发展处在什么水平?
蔡国田:集群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,而且有些关系还很密切。像海上风电、核电等新能源产业集群的发展,必然需要高端装备制造业的支持,那些大风机、核电机组的技术含量是很高的。
坦率地说,广东的新能源产业发展处于比较弱的水平。我们看看龙头企业,就能窥豹一斑了:光伏没有,风电就只明阳,核电制造也就东方电气广州重型机器有限公司……正因如此,政府才提出新兴集群概念。新兴集群是一种愿景,是希望朝着那个方向去发展。
着眼于整个能源系统来思考
记者:广东发展新能源产业,从更宏观的层面看,也是参与到国家甚至全球的能源转型中。如何看待全球普遍的低碳,甚至“零碳”趋势?
蔡国田:能源革命转型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,从煤炭到油气,再到可再生能源,可能以后还有核聚变……人们总以为,新一次能源革命能解决所有问题,但历史证明并非如此。在没有完成革命转型前,你永远不知道是否出现新问题。
就拿光伏、风电来说,有一种研究认为,光伏大面积铺开后,太阳辐射吸收多了,可能影响地球热量平衡,这些对生物、气候等等是否有影响呢?像风电,北京的雾霾吹不走了,是否与北边风场建多了有关呢?这都是有待探究考证的问题。现在全球以低碳为出发点,低碳不完全等同于环保。看待能源问题,我们需要更系统的思维,多换位思考,这样才更客观。
那么,研究能源战略问题,也需要系统性思维。不能只是条块式的,研究光伏就只盯着光伏,风电就只盯着风电,要着眼于整个能源系统来考量。像发展海上风电,对海域使用的经济性、对能源安全等一系列问题,都要看到。我只是举这个例子,提供思考问题的思路,并不代表我不赞成发展海上风电。未来什么样谁也不知道,就目前来看,低碳是应对眼下全球气候问题很好的解决办法。
记者:研究者的视角,总是奔着问题去的。
蔡国田:对,发现问题、解决问题才能进步嘛。其实这些年,我国能源工业取得了长足进步。我们自上而下的社会治理体制,虽受到一定诟病,但确实有它的优越性。文件一出,层层落实,或许并不是最优解决方案,但起码先干起来再说。有目标、有愿景、有规划,总比没有来得强。
海上风电续补成行与否,还不好判断
记者:《行动计划》针对有优势、有基础、有潜力的领域提出八大重点工程,尤其将“海上风电领跑工程”和“氢能产业链培育工程”列为未来五年的“重中之重”。广东为何如此关注海上风电和氢能?
蔡国田:为了实现低碳目标,全世界都在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,主要就是风电和光伏。对于广东而言,土地资源稀缺,很难找到大块土地来发展光伏,只能投向海洋。发展海上风电,正是基于广东得天独厚的海洋资源禀赋,可以说,这是未来广东最重要的能源发力领域。
氢能目前看来,尚存很大不确定性。广东省想去引领,但也看到,省一级政府并没有制定更具体的措施与规划,只有广州、佛山等市政府有明确发文。
发展氢能,一定要回答“氢能在整个能源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”这一问题,就是说,氢能到底有多大需求?目前的产业是燃料汽车,但已经错过了最好机遇期,大批电动汽车都换完上路了,很难再去用氢了。看以后还能不能有更新的产业催生出来才行。
记者:政府争取2025年前海上风电项目实现平价上网,这也是业内较为认同的一个时间节点,但前提是,地方政府得续上中央财政的补贴。您认为,广东省的补贴能续上吗?
蔡国田:补贴到底能不能最终成行,暂时还不好判断。尤其是现在受疫情影响,GDP增长没那么快了,政府从全社会角度考虑问题,首要解决最重要最棘手的,比如就业等民生问题。短期内能不能顾得上海上风电呢?不过新能源的政策,变得很快。可能到了明年底中央补贴截止时,经济复苏情况良好,政府钱袋子鼓起来,能更好地考虑出台补贴。
做好战略规划研究,需破数据困局
记者:《行动计划》工作目标提出扩大产业规模:到2025年,新能源发电装机规模约10250万千瓦。这一装机容量相对于2019年底翻了一倍。如何看待这一数据变化?
蔡国田:数据要从两方面来看,一是这个新能源装机概念很广,包含了气电、核电,不仅仅只是风电、光伏、生物质这些;二是未来五年内,煤电机组基本就不会批复新建了,又要淘汰很大一批机组,所以增加了这么大规模。
记者:研究机构做规划、报告时,目标数据一般是如何得出的?蔡国田:数据的推导,最重要的就是对比。有纵向对比,从自己过去的数据里找未来;有横向对比,从别人的数据里找自己。所以规划出来的任何一个数,都是有理有据的,每一个数背后,是成千上万的数计算出来的。
我也做过很多规划,发现一个问题,数据不齐全。现在是宏观数据比较完备,中国统计年鉴数据相对完整;到省里不是缺这就是缺那,到市里缺得更多,区县里干脆就熄火了。我参与了不少广州市的能源规划,最多做做全市的、分产业的,到区县一级就没法做了。一旦缺了一两个数,就没有连续性了,规律就可能找不着。要破数据的困局,需要全社会一起努力。有了数据,科研机构才能出具更科学严谨、更高质量的成果,更好地帮助到企业和社会,成就双赢。